庞超然博士: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国家高端智库)副研究员。
主要从事全球宏观经济、国际资本流动、涉外经贸政策等领域研究,发表学术论文二十余篇,完成各类政策性报告三十余份并多次获得国家领导人批示,多次获得业内研究成果奖项。在企业信用研究领域,主要从事国家信用风险分析,长期从事各国企业破产风险分析研究,长期关注国内外资本市场信用债问题,协助制定和完善商务信用风险管理体制,擅长信用量化分析和信用管理政策研究。在美国纽约州立大学获得化学和经济学硕士学位。
3.1 疫情对产业链的冲击
庞超然博士:非常荣幸来参加这次并购公会的年会。我们研究主要是结合产业链供应链来开展的一些研究。
我今天特别想说一些并购的事情,但这个问题可以放在后面,因为我最早从事研究的时候,主业就是研究跨境并购的。但谈到现在产业链供应链,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从历史的角度来先看一下。八九十年代有一个经济学家在谈的国际经济的大循环,它讲的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一个国家要想发展,有一些要素是处于相对劣势的,有些要素是处于相对优势的。比如说中国,它提了一个很好的观点,通过中国丰富的劳动力资源,在国际市场上换取比较关键的美元或者是外汇储备,从而通过它来换取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些必不可少的关键设备和原材料,从而促进了一个通过融入国际经济的循环来促进中国经济的发展,这是最早关于国际大循环的概念。但是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我们发现中国其实已经发生了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中国的整个产业链和供应链是高度依赖于国际市场。
比如说一些供给,一些关键的设备原材料是依赖于国际市场的,一些供应链的产品、商品是依赖于国际市场,会变成一个两头在外的产业结构。但是经过最近几十年的发展,我们发现中国的整个的供应链、产业链的体系变得更加完善了。之前我们一直在讲一个数据,中国已经是拥有220种主要工业品的生产国,我们应该是联合国工发组织的产品目录中能够生产产品最全的一个国家,所以各个方面的竞争能力也都非常强,整个产业链体系也已经建立起来了。产业链体系建立起来之后,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们遭遇了疫情的冲击。
大概在2月份的时候,我们发现疫情对于整个企业的冲击主要表现在一个供给端,我们遇到企业停工停产,人员没办法到位,物资设备国内的物流运输或者是国际的跨境物流运输都面临一些问题,企业没办法开展生产。今年二、三月份供给端面临了一个很大的冲击,而供给端的冲击相对来说比较容易解决,尤其是在政府一系列支持措施的推动下,企业迅速恢复生产,各级政府也建立了一些针对重点大企业的一个联系制度,来帮助重点大企业,通过这种专车运输人员,比如说专线物流的一个方式,实现了其复工复产。
那么在五、六月份的时候,我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当企业恢复生产后,一方面是因为国际上的疫情形势非常的严重,国外需求迅速下滑,外贸企业普遍面临一些订单不足,订单不稳的问题。一些外面厂商订单违约现象普遍出现,所以我们的需求端所受到的冲击非常严重。另外国内市场层面来看,一方面是因为了过去几年的发展,尤其是在供给端出现问题之后,一些员工的收入下降,国内的消费市场也在下滑,因此后续的需求发展的潜力也没那么强劲。
我们发现整个疫情对于我们产业链影响,逐步从一个供给端向需求端转移,整个需求端现在受到的冲击和影响相对来说更大一点。前段时间曾在新华社的一个报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讲述疫情对于外贸外资,整个产业链的影响。其演变过程已从供给端向需求端转变,而且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在需求层面,这是我们现在所面临的大问题。
3.2 疫情帮助产业链复苏
针对这个问题,我们探讨信用如何去帮助整个产业链的复苏。我觉得有必要是从几个层面来说,第一层面,信用需要帮助消费市场,尤其是整个市场需求的恢复,这是目前大家面临的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很多消费者并不是没有消费的需求,而是在于它的收入受到疫情影响而无法工作甚至是裁员,导致工资下滑。就是说消费者有消费意愿,但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消费。因此这时候消费动力还在,如何把这部分动力保存好,能不能通过信用领域的方法,做一些跨周期的政策限制,把未来的一些消费提前的前移到现在,并让消费下降趋势变得不那么陡峭,让消费的曲线的变化更平滑一点,来帮助市场逐步的恢复需求,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第二个方面我觉得信用对于我们产业链供应链的帮助,还可以在于产业链供应链各个环节的企业层面,这种企业各个环节是相互依赖的,而且它的依赖性非常高。比如说有一些设备生产制造商,它的大量产品是要提供给下游的整装厂来生产,那么这时候其产品卖出去了,但是整装厂因为产品卖不出去,导致它的资金回笼不来,所以它在整个的供应链产业链中间面临大量的资金积压的问题,这种资金积压的问题。尤其是在中国,大概在五、六月份的时候表现的尤为严重,大企业挤压小企业的资金,中小企业本来的现金流就非常的脆弱,资金被挤占了之后,面临着更大的问题,很难持续经营了。
这个时候我们在思考一个问题,信用如何帮助中小企业来更好的融资?其实大企业有很优良的资产,有丰厚的现金储备,有很优质的抵押资产,它可能是产品卖不出去,或者是库存积压之后,导致其资金一时的周转不畅。但是中小企业的风险就非相对来说非常高了,它的资金被大企业挤压而占走了,但是它有大企业的订单,这个时候能不能考虑把订单拿到银行,有一些大的银行,可能对于这些订单以前是不看重的。因为中小企业的资质不行,尤其是它的抵押不行,那么我们能不能在供应层面去做一些创新,来帮助中小企业来发展。
第三个层面,是一个跨境的供应链、产业链的问题,因为我们中国的经济其实实际上是跟世界经济是深度融合在一起的,我们很多的产业链供应链是严重依赖于国外的一些环节和配套。那么在疫情整个影响下,我们不要光考虑我们国家内部的事情,我们也看看国际,国际疫情还是非常严峻复杂的。很多国家出现了疫情的反复,比如说有一些国家带疫解封,明明是有疫情,但是受制于经济的压力被迫解封,那么整个国际市场上的这种企业的发展和生存,可能比现在我们国内的企业面临的困难更大。但是要想到我们是有大概40多万家外贸企业,我们的整个的外贸需求占我们的GDP是百分之十几的。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很多这些在国内生产的一些外贸企业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外贸的交易对手方,在金融上交易对手方,或者是在外贸上的一些客户,出现了信用违约的问题。前段比如说它在三、四月份给国内的外贸企业下了一个订单,五、六月份外贸企业生产好了,国外的几家客户倒闭了。那么这一部分的国内的外贸企业就面临着严重的亏损问题,或者是因为前段时间倒闭的外贸订单违约的特别多,那么一部分下一阶段外贸企业再出口时,其大量资金要用于生产,这部分的资金如何保障?我们的保险怎么来提供担保,我们国内的担保资金怎么提供担保,或者是通过一些刻画国外信用者的一个信用情况。
能不能帮助银行更好地识别它的信用风险,提供一些融资支持,是我们面临的一个很大的问题。以上就是我要讲的几个层面的问题。
3.3 疫情下信用评估的新思路
其实我在这有一个新的思路,即:我们传统的信用评价是非常微观层面的,针对每个个人的财务收入和资产状态,这是一个评价。但是我们发现疫情对整个产业的影响,整个宏观经济影响,它的宏观层面的问题又爆发出来了,微观的叠加不一定等于宏观,这是我们一个很基本的概念。我们发现每个微观主体都在就在这一个极端的情况下,为自己的一个利益在拼搏在争夺,那么这个时候我们在宏观层面怎么做调控,那么产业链弱势企业怎么获得更多的信用支持?
刘新海博士:庞博士,我插一句就是说我最近也在跟踪国外的一些信用服务,比如邓白氏的风险管理就提出一个观点——在传统的企业信用评估模型中,把疫情的冲击带来的不确定因子要加到其中,并改变我们传统的信用评估体系,我不知道这种做法的话跟你这个思路是不是一致。
庞超然博士:其实我觉得这个新海博士提的特别好,邓白氏做法是非常好的一个做法。但问题是如果疫情带来的信用冲击加到了境外的主体身上的话,大范围的境外主体的信用评级会被下降,这样的话我们这么多金融机构在这边,信用评级又下降了,它能够给出的资金支持又更少了。
陈鹏博士:你是说下降了。
庞超然博士:对,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陈鹏博士:刚才说了这三个层面的问题,刚好我至少在两个层面有过实践,首先从第一个方面,刚才提到的是稳需求,这里有二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要稳需求首先要稳就业,稳就业、有收入后人们才敢消费。我们可通过再就业担保贷款来实现。它可以把国家的再就业担保当中属于国家贴息的一些政策,然后传递给这些需要就业的人。然后由基层社区,基层政府或者是就业单位去做就业培训,然后我们给这些主体提供地方政府及政策性担保,由我们做再就业担保的贷款,继而实现稳就业目标,这是第一个方面。第二个方面是消费,我可以结合一些消费政策,在消费贷款上再做一些拉动,所以说其实第一个层面是一个包容性,更多地要稳就业。
庞超然博士:对,我觉得今天这个主题特别好,你看并购会主题叫做讲究循环,稳需求要稳就业,但是就业又来自于需求,企业没有生产,所以整个生产链条它是循环往复的。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就是中央之前一个文件夹,整个链条都运转不出来。
陈鹏博士:关键的时候政策要打准,其实我这两年刚与社保部门开始做再就业担保贷款时,没有一家金融机构愿意做,但现在已经做到几百亿的规模。这是因为后来发现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政治工具。在三、四月份,当时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发改委相关部门沟通,说只有这个政策工具才是最对症下药的方式。
举例:对于一个个小店,短期内没有营业收入了该怎么办?我们可以给再就业担保贷款,给延续,通过这些方式过渡一下,那么久可以恢复增长,并可以稳定。
庞超然博士:我觉得它是一个循环,当有一个环节出现问题了,大家要是能够提前或者从未来预支一些资金,也就是说从我们现有的其它地方挪一些资金,只要让循环转起来,其整个体量就能做出来。
陈鹏博士:现在很多社会政策越来越需要与金融结合起来,与信用结合起来,这样才能够把整个市场的资源配置调动起来。我回到第二个问题的实践,产业链层面,因为我刚好在做数字化的供应链金融领域,我所在部门今年原来开发了一个产品,帮客户做供应链服务。
刘新海博士:就是数字的供应链金融是我们未来稳产业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式。
庞超然博士:其实我觉得陈博士刚才这一点又提醒我了挺重要一点,它说有一些冲击是短期的,是暂时性的,企业的生产能力还有,它竞争力还在。现在疫情影响下,我们要不要调节企业的信用评级,其实我觉得应该反其道而行之。
洪浩博士:对,我觉得在疫情下,我们对信用的一些风险的定义,信用评级模型的设计可能都需要重新思考。
陈鹏博士:对,这个与制度间的基因有很大关系。在疫情下风险升高了,其定价也应该变高。但考虑到企业的社会责任,也不应尽然。
而且如果社会稳定下来的话,其客户、市场结构等都会稳定下来的。对于整个社会都是有好处的。
安光勇:我刚才讲的是为什么完善的信用体系可以推动抗疫。此次疫情的影响与战争不同。战争不仅造很多成人员伤亡,对于其生产工具(工厂等)也造成很大破坏。而此次疫情并没有造成很多人员伤亡,尤其是青壮年,也没有破坏生产工具。也就是说贷款主体的还款能力并没有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假如有效疫苗出现,整个社会可以马上恢复过来。这也是说,通过信用体系,为这些贷款主体做一些缓冲(维持之前的信用等级等)是有理论依据的。
陈鹏博士:洪博士提到资本市场是预测未来的,而信用在银行的应用也是越来越趋向于未来,进行一个主体的信用评级时,很多是要预测它的现金流。其实我们是在做这个事情,就是在预测其未来的支付能力,未来的运营还款能力。
刘新海博士:就是改变信用评估的传统思路,利用经验主义通过过去看未来,现在我们要换个思路,通过未来看未来。
洪浩博士:对,就是预测现金流。 刘新海博士:需要有新的系统模型。